我假装康复,等医生靠近就掐死她真实

*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是医生穆戈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记录她在一家精神病院工作时遭遇的人和事。希望能打破患者被妖魔化的固有印象,让大众了解、正视精神疾病。一/病人的疯言疯语/我叫毕华,截止至4月7日,我已经在精神病院待了整三个月了。早上8:30,距离下一次注射镇定剂还有4小时,那些该死的怪物又出现了。我坐在床上,死盯着玻璃窗外忙碌的护士前台,白衣服白帽子,蓝衣服蓝帽子,有医生走过,笔来回被按,我听不到声音,目光聚焦在那时隐时现的笔尖。还有四小时。四小时后我又要进入睡眠,在那之前,我必须要在怪物群里找到那只水鬼,彻底结束这场游戏。我已经厌烦这场游戏了。我的眼珠在动,扫描着周围的一切,但我感觉不到眼珠与身体的联系。一定是被它带走了,它拿着我的眼珠,想用虚假的幻境干扰我。它会把我的眼珠安到哪个人身上去?是那个写字的护士,还是那个打哈欠的?或者那个穿着皮鞋的医生?它的眼光很糟糕,我知道它,它喜欢那些头发干枯能打结,如同稻草一般的女人。穆医生进来了。这次只有她自己,那个目光犀利的刘医生没有在。他是放弃我了?不,是放弃它了,他料准了我找不到它,该死,该死!她手上拿着本子,边上轧着钢圈的那种,她进来就翻本子,认真读着什么。钢圈发出难听的吱嘎声,那么小声,我却完全被它侵袭,难受极了,像刮磨骨头的动静,那种细瘦的指骨。装模作样。她只是不敢看我罢了,等着吧,她马上要摆弄她的专业了,躲在本子背后,像个遮掩丑事的牧师,她只要比无知的信徒掷地有声,谁都猜不出她那羊圈里藏着什么香嫩的幼体。她说话了,笑面孔。然后我看到了它,在她背后,露出一只眼睛,湿淋淋的。我分辨不出它是在看我,还是看我眼里的她。它想做什么,不言而喻,我该利用她抓住它吗?“昨晚的梦怎么样?今天又看到什么了?”她的声音也湿漉漉的,是因为驮着它的缘故吗?被压进水里了,听起来不太真切,音效像怪物。我说:“和之前一样。黑水,祠堂,很多个它们。”她:“它们在做什么?”我:“跳舞,祭拜,可能是祭典,我记不太清了。”她指了指外面,揶揄道:“医院今天是办祭典了?”我应该要笑一下,她可能也等着。我忽然听见它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些刻薄:“要是不让别人满意,哪里都不会要你。”于是我对她笑了一下,弧度是我对着镜子练习过的,卑微的讨喜:“没有。”她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那你的症状好像轻了点,梦里的东西没有全跑出来,吃药果然是有用的。”我医院游荡的它们,趴在玻璃窗上窥视的它们,强忍着恐惧点头。她:“今天的梦和之前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我想了想说:“有的,它多了一只眼睛。”她:“多了一只眼睛?长在哪?”我看了她一会儿:“你头上。二我从毕华的重症病房出来,走了没两步,就迎面撞上了刘医生。刘医生是毕华的主治医师,他见我一脸恍惚,在我眼前晃了晃手说:“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我心有余悸,摸摸额头问:“我这里有眼睛吗?”。刘医生:“什么?”我摇头:“没什么。”我刚探视的患者叫毕华,是重症病房的一个新人,也是我所接触的患者中,幻觉最严重的一个。他能在现实中看到梦境里的东西,而他的梦几乎全是噩梦,鬼怪是主旋律。一次我正在与他做访谈时,他说曾亲眼看到一只怪兽,医院踏平了,他和我都被踩死了,那时我沉默片刻,问他:“那么,现在跟你讲话的我是活的还是死的?”大概这个问题击中了他的逻辑漏洞,他低头不语。但是今天,他的幻觉竟然出现在我的身上,他在我的额头上看见了一只眼睛,这让我心里有些不自在。毕华的症状性质决定了它是个恶性循环,他白日见到噩梦的实体,夜里做梦便更恐怖,第二日所见噩梦实体也就更恐怖,夜里的噩梦又加剧。这种恐怖有时是加工式的,比如第一天见到的噩梦实体是健全的怪物,当夜梦里,这只怪物便出现了断肢残骸,像连续剧。梦境和一个人的想象力水平有关,有些人不常做梦,即使做了也单调普通,有些人的梦却奇幻诡谲,毕华长期的异常所见使他的想象力水平居高不下,梦境也就愈加吸收想象力的养分。他在这样的状况下几乎无法工作和生活,喝水时能见着血色,吃食时能看到断肢,他曾为了逃避噩梦的现实,吞了过量的安眠药以求长居睡眠,医院洗胃,然后转来了这里。每次我经过重症病房,总能见他安静地睡着,不吵不闹,过分温和,和重症病房的红字门牌不太匹配。我曾问过刘医生,为什么要让一个嗜睡的病人住在重症,他反问我:“你看到怪物朝你扑过来,第一反应是什么?”我:“逃啊。”刘医生:“逃不了呢?”我:“打?”刘医生点头:“这怪物出现在空处还好,医院里的医生护士身上呢?病人一旦有进攻怪物的行为,很大可能会伤人。”我瞪大了眼睛:“他会把人看成怪物?”刘医生:“他长期如此,视觉已经出现异化,他眼里的人和我们眼里的不一样。他之前在家里避乱,砍伤过自己。”据刘医生说,每天睡二十个小时,也是毕华自己央求的。打镇定剂进入睡眠,能避开现实里的噩梦灾难,于是他几乎终日沉睡于重症病房,每日只有五个小时的清醒时间。医院强制规定的,他似乎一刻都不想醒。我又问:“他梦里也可怕啊,他一直睡着岂不是一直做噩梦,这样他还要去梦里?”刘医生:“你自己去问他吧。”三在他的清醒时间,我跟着刘医生去探访了他。毕华有个值得注意的地方,除了惯常梦,这十几年来他经常重复同一个梦境。那个梦境会发生一些变化,但主要角色和环境都基本一致。他大部分时候在现实里看到的,都是那个梦里的角色。我:“那个梦里有什么?”毕华的眼神有些失焦:“黑水,茅屋,还有……”“水鬼。”梦境中的水鬼我又提起关于镇静剂和噩梦的问题,睡觉可能会加剧噩梦的折磨,为什么还要坚持打镇静剂?他很平静,想了一会儿说:“梦里至少不会饿。”我点头,表示理解,随即道:“其实会饿的,梦会反应你的身体状况,比如你有尿意,就会梦到水或下大雨,你身上哪里痛,梦里那个部位也许就被捅刺了。早期医生会用释梦来探查疾病情况,你察觉不到的身体痛觉,在梦里会被放大,梦是带预警作用的。”他依旧低着头。我:“饿的话,你也许会梦到不断吞噬的黑洞?永远吃不到的食物?血盆大口?或者其他代表吃的象征物,身体不适,也会导致梦境的恐怖。”他终于抬头看我。我笑:“真梦到过黑洞?”他又不说话了。他好像有些腼腆,也许是症状的缘故,长期处于无法社交的生活形成了他的封闭状态。我温和了些:“毕华,多起来走动一下,总是躺着,身体僵硬了不舒服,也会反映在梦里,可能会梦到僵尸?断手断脚也有可能。”毕华没有采纳我的意见,他掐着时间,五小时一过,立刻唤来护士打镇定,准备入睡,像被什么赶着似的。本以为这次没有收获,我有些丧气,没想到离开前,毕华突然叫住我:“明天,我想去外面走走。”这是他第一次提出活动要求。我把这件事转告刘医生后,他有些讶异,蹙眉道:“走动?他不是死宅么?”我:“症状改善了吧。”刘医生从窗外冷沉地望了他一眼,正撞上他的目光。我看过去,只见他如往常般避开了视线。刘医生观察了一阵,离开去安排了。四刘医生安排得很快,主任那里立刻放行了,允许毕华在院内走动,必须在监视范围内,随行还要跟一个医生。我自告奋勇,刘医生打趣说:“你挺喜欢他啊。”我:“他挺亲切的。”刘医生有些无语:“你哪里看出他亲切?”我:“你每次见他都苦大仇深,他自然对你不亲切,我笑得跟小太阳似的,谁见我不亲切。”刘医生:“我看你是缺弦。”我:“你不懂,自闭的孩子都可爱。”刘医生没接话。我:“他最近恢复得不错,是不是没多久能转普通病房了?”刘医生:“再看吧。”我跟着毕华走出去,问他今天怎么想活动了。毕华:“就想动一动。”我:“是个好现象,可以保持呢,那我们做个约定,每周的今天都出来活动一次?”毕华:“没有每周了。”购买专栏解锁剩余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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